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恶都事典】伊该谢亚记#6

4:1 我心尊吉玛·黑火为王,为主,为圣。愿他的福祉绵延万代,愿他的财产多如海边的沙,愿他的敌人都在大能下倾倒,一如麦子倒在镰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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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在黑室中,能听见一些敲打的声音。那声音从一侧的墙壁传来,叩叩叩,停止,再叩叩叩,再停止。我试着用同样的方法敲打墙壁,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对方的回复是十四声叩响、我想他大概是庇护医者的法该耶,因为法该耶是第十四位天使。于是我敲打了一下墙壁做回应,因为我是自光中生的第一天使。
不久以后,天顶上传来四声叩响,是无畏的穆阿亚。我也敲打了一下墙壁作为回应。紧接着,一切就归于沉寂了。直到我最近一次受到主人的召唤,离开黑室,再回来,穆阿亚的信息也再没有传来。
这次召唤我的是青绡小姐。她只是在练习法术而已。我的主人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慢慢地吸一根很长的烟管。我从没嗅到过那样奇异的味道,它并不浓烈,也不热,甚至是冰冷的,像幻境里的倾盆冷雨。
总之,主人和青绡小姐召唤我并没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我看见他们在一处交谈,并不像父女。吉玛主人的烟管无声地燃烧着,烟气袅袅,我禁不住又吸了几大口那冰冷的灰色烟气。
后来,我好像是昏过去了,进入了梦境。
梦境里有基法,基法卧在一座美丽的花园中,松散地披着衣服,慵懒又随意。我透过一扇石墙上的圆孔向他窥视,他召唤我过去,我钻进圆孔,费力地挤过去了。最后我只记得兴奋的自己和露出沉醉的表情的基法。
醒来以后,我瘫坐在吉玛主人的椅子上,主人那缂丝星图的织锦袍子盖在我身上。
我听见主人问我,你梦见什么了?我就把我的梦境讲了一遍。
主人说:我还以为你会梦见复仇。
“复仇”二字警醒了我。是啊,为什么我会梦见基法,而不是梦见复仇呢。
“你休息一下吧。”主人说完,就把我留在原地,自己和青绡小姐到隔壁房间去了。
这里好像是主人的其中一间工房。房间是空的,只有地板上刻着魔法环,天顶上有一圈倒悬的、正好与魔法环位置吻合的蜡烛。那蜡烛的烛泪是向上逆流,流向天花板的,火焰向地板的方向燃着。那火是灰色的,静止不动的。
可能就连圣父也不能造出如此的奇景。
我注意到那扇虚掩的门。门里传来了细碎的啜泣,似乎是伊乐耶的声音。我不由得走过去,伏在门边悄悄地望过去。
安诺西索斯在上,我看见了什么?塞利谷与阿比斯,他们两个被固定在金属制成的刑具上,翅膀已经被摘去,而伊乐耶的背上赫然出现了三对翅膀。主人与青绡小姐在讲一些令我难以理解的话,什么接口,什么兼容,许许多多难懂的邪恶词汇。
我左手上的印记发起痛楚来,又是那冰冷的灼痛。我吃力地按住手背,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但是,可能是我咬紧牙关抵御痛楚的声音引起了那行邪术者的注意吧。那人充满恶意趣味的双眼向我扫来,又迅速地移走了。
最后,他说,接口有三个没错,但是最终能运行的只有一个。我们还是把它们换回去吧。天使有三对翅膀也只是看上去好看一些,实际上作用不大。
这是什么?!当时的我怒火攻心,这术士把我们当成什么?可以随意替换零件的的音乐盒吗?愤怒灼烧着我,痛楚骤然升级,我再也无法忍受,黑暗从视线周围慢慢地攀上来,吞没了一切。
这次,我看见了索贝安城的覆灭。
我并不是没幻想过这罪恶都城坍圮成灰烬瓦砾的那天,但我的想象力或多或少地被限制了。在我的幻想中,《教典》中所有的灾祸统统降临到索贝安城来,硫磺火雨降下,不论美丽的宫廷还是乞丐容身的窝棚都被火焚尽。索贝安的谷米化作沙尘,肉与果实都发臭腐败,所有头生的、次生的与幼生的人和牲畜都被击杀,尸骸腐败膨胀,无人收殓,直到化为白骨。幸存的人在粪堆中取暖,听见一丝声音便惶恐惧怕。
但我的梦不是这样的。
我看见神圣的法玛,她同一个看不清形态的人在一起,那人正在引导毁灭索贝安的妖法。那人看起来像是男人,但我却偏认为那是个女人。梦境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毫无逻辑,毫无道理。
那人……我对他,或者她,有一个清晰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知:此人的存在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天界”或是“人间”的存在。换言之,此人若不是比天界的存在更加久远,就是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除了圣父,谁还会有如此之大的威能,能把索贝安摧毁呢。
我看见太阳和月亮都殒落,天幕被撕裂成两半,汹涌的天蓝色流体在空中凝聚成大剑,那东西是冰冷的,像海,像雾气也像水晶,还很像星空的东西,我不认得梦中那个能够形容它、描绘它的词。
大剑凌空斩向薄暮微光下的索贝安城,巨龙嘶吼之中,我惊醒了,惊觉自己还站在原地,而吉玛·黑火、青绡小姐和我的伙伴们,却全都不知所终。
夜幕降下来了,巨大得出奇、比自然界的月亮明亮得多、美丽得多的人工月亮升了起来,越过窗前,投下一满地如霜的、如纸张一般薄而锋利的轻光。
那人是谁。圣母法玛何时降临。伊乐耶、塞利谷和阿比斯还安好吗。
我踏上阳窗台,伸开自己蜷缩许久的翅膀,轻轻地飞了起来。曾几何时,就是这双翅膀遮挡了本该属于基法的光,令他变成了孱弱的、没有权柄的无翼天使。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恐怕早就忿恨不已了,但基法从未因此而恨我。
当我去光谷边境探望他的时候,他就会说,伊该谢亚,你看你多美呀。接着便抚摸我,拥抱我。他说我身上有花的香味,还会把我翅膀上的鳞粉蹭下来,抹到自己身上,抹到我投下的蝴蝶印记上,也点到我的嘴唇上。
“这样,我也有伊该谢亚的香味了。”基法说。
然而我的鳞粉非但不是花香的,反而有种泪珠一般的咸味。
也许是花的泪珠呢。
我在夜幕下的索贝安城里逡巡,远远地观看着城中的人们。这城里的夜幕并不深沉,反而被彻夜不熄的灯火映得温柔,呈现出华贵的蓝色。我看见华服的少女们接过男孩子手中的鲜花,与女伴嬉笑着跑开,我看见年老的夫妇手挽着手走过街道,停下来买柔软甜腻的糕点,用没有牙齿的嘴巴咀嚼咽下。
我听见小贩抑扬顿挫第叫卖,听见诗人拨动琴弦,歌颂星河与火焰。
我看见月亮下昙花开放又凋零,听见每一滴露珠凝结的声音。
我又看见变为尘沙的谷米,看见腐败发臭的果实与肉。看见一切头生的、次生的与幼生的尸体。
看见漫天的火雨,看见凌空斩下的星辰巨剑。
我这边厢想着索贝安的民何罪之有,那壁厢想着行邪术者罪该万死。最终,一切的一切都混杂成大团的艳丽颜色,蒙蔽我的双眼。
我似乎从高空坠下,恍惚之间又飞了起来。我寻得一朵美丽仙葩,落了上去,贪婪地汲取着深藏于花蕊之中的甜蜜的东西。
深色的影子被扯成长条,钻进我的手掌,化为一条带倒刺的柔韧长鞭。每个大天使都有一件与生俱来的武器,那是我们力量的象征。其中有一些非常有名,比如沙希尔穆亚那杀斩杀十万信魔者的圣剑,辉光之击“拉维兰·艾农”,以及阿比斯的耳语者“斯拉塔萨”——这刀之所以神秘,是因为它会对持有它的天使低声耳语,至于它到底对阿比斯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我的武器呢,就是这根长鞭。它没有名字,虽然大家都说”赋予武器名字便是赋予它灵魂”,但我也依然不觉得它需要有名字。它不过是一件工具,就和我的裤子和鞋一样,要什么灵魂呢?难道我要给裤子也起个名字,叫“二筒子先生”吗。但是基法说“蝴蝶轻吻”很美,那就这么叫好了。
我只用它鞭笞过一次地狱中的恶魂,蝴蝶轻轻地吻了他,然后那罪人的皮肤上便慢慢地浮现出一缕红痕,接着慢慢地皮开肉绽,最后慢慢地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化成一滩骨渣和碎肉,就好像那还是个活人一样。本该瞬间爆发的毁灭与破坏的过程被温柔地、残忍地拉得极长,最后那滩红白的东西蒸腾成虚薄的灵质,逸散在地狱中充满硫磺气味的、灼人的浑浊空气里了。
从此我便对蝴蝶轻吻有了奇怪的恐惧感。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是害怕碎成一滩的尸骸,还是害怕死亡,我也不知道。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像沙希尔穆亚那样勇敢,如果让我去面对数以十万计的尸山血海,我必然会因为恐惧而陷入疯狂。
可能,从前的我把“降灾于索贝安城”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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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求我主垂怜!失去您的恩泽,我犹如双翼被折去,光冕也黯淡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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