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恶都事典】怀想与浮影与未醒之梦#6

一只轻若无物的幻灯蛾死在了炉子边,风一吹,它就落进火堆里,被火焰吞没了。

我有了那荑人寡妇的形体,面容,腰脚,还保留了一些自己曾为飞蛾的特征,肚子里面也怀着这身体之前的主人与她情人的孩子。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我把他生了下来,果不其然是一条带鳞的爬虫。他身上铺满了白色的细鳞,看起来柔软又弱小。这只小生命在羊水和粘液里哭嚎扭动,也许是混血的缘故,他长着四只小小的脚爪,脖颈上有一些细细的绒毛,看起来也并不十分像一条蛇。

继承别人的记忆确实会有些益处,但也有其弊端的。现在的我知晓了许许多多的草药和炼金术知识,但面对那条幼小的爬虫,我理智上知道自己是“爱他”的,情感上却感受不到一分一毫。我拖着自己产后虚弱的身体,把他从粘液里捡出来,擦洗干净,学着荑人的样子,采来柔软的绒草,将我那如蛇一般的儿子放进草编的摇篮,试图抚养。

那是何等艰难的日子呢。

艰难到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把敖渊养大的。

敖渊就是那条看起来像蛇又不是蛇的小爬虫,我把他称为“龙”,那是神话中的一种凶猛而神圣的生物,然后为他取名敖渊。

他视我为母亲,我却不把他当我的孩子。真是悲哀。

是的,我一度惧怕生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不能记得自己已经不再是飞蛾,而成为一个荑人女人了。幻灯蛾的生命,在新生命诞生的一刻,旧生命便注定灭亡。我有了从前渴望的一切,长久的生命,美丽的容颜,但却依然没能摆脱对生育和死亡的恐惧。

因此,在敖渊降生后许久,我都在惶恐中不可终日,害怕突然降临的死亡。敖渊——他生来不久就能自己捕食,他不会说话,但却是亲近我的。他觉得我没有牙齿和利爪,不能捕猎,因此总是把猎物带回我林中的木屋,把最柔软多汁的嫩肉给我,自己去啃粗糙的皮和骨头。

我感受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前,在幻灯蛾之间是断然没有的。

一朵吹焰牡丹,被一只蛾子占据,那么别的蛾子再来,就必然要争个你死我活。我们用翅膀扑打,用足踢蹬。可笑地残害着彼此,残害着同样短暂的生命,苦楚的生命,站在今日望明日,明日就是尽头的生命。孱弱的蛾只能躲在花荫里,期望能受到一点光,却从未有谁见得“那只蛾太虚弱,我来给他一点光亮吧.”

可是,那时的我并非没有力气养活自己,敖渊也只是一只不到三岁的小幼儿。

原来会有谁,为了别人,出让自己生存的资本吗?

每当我接受了敖渊从猎物身上撕下来的嫩肉,他就会欢欣鼓舞地围着我蹦跳扭动,我把肉用香草和盐巴腌了,放在锅里煎。敖渊也喜欢吃。他吃饱了以后就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不时探出头来看我,我教他说话,让他叫我“幻灯蛾夫人”。但是他也跟荑人学,叫我妈妈。我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称呼,但却隐隐地抗拒。

时间流逝,就在我已经忘掉自己其实是蛾子而不是荑女以后,就在敖渊也不再是小白蛇,而长出威武的角和银子一般闪闪发亮的美丽鬃毛,能自由地在高天翱翔的以后,我回到了浮梁。

西海的渔民发现了我们。他们以为我是什么神女,长衣翩跹,乘仙兽而来。

我的到来,渔民报告了县官,县官报告州官,一直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传令,请我进京

临苍啊,那只渴慕你的飞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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