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恶都事典】怀想与浮影与未醒之梦#9

在浮梁,女人上阵杀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前无古人是自然,而后无来者却是因为那夜之后也再不曾有浮梁国。

深夜之中,海水和天与夜是分不开的。雾气像飘荡在深渊之上的冤魂,没有风,也就没人能驱散他们的怨念。船首劈开海雾,我立在浮梁旗舰的甲板上,想象着明翼战船的样子。

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很久了,几个万年,难以计数的日日夜夜。可我依然记得那时的场景,仿佛太阳落下压碎了巨山,火焰,潮湿的咸味水沫,光,凤凰旗猎猎飘舞的声音,数十面战鼓同时敲响的声音,数百条桨一起击水的声音,数千个水手齐声喊号子的声音,群鸟翩飞扑打翅膀的声音,全都混在一处,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壮丽的压迫感。上万支火把的光把水面映成了一片熔金之潮,在明翼舰队的压迫下,浮梁海军的“旗舰”不过是一艘可怜的舢板。

那时,我立在船头,就连对方舰首的破浪神劈开的水花都能将我吞噬。

很显然,对方根本没把浮梁海军当一回事。我们的箭射出去了,弩炮打出去了,疏于训练毫无战意的水手们消极怠战,思考着如何投降明翼,去过大陆上的安稳日子。

之前,很多大臣都质疑我是否会带兵打仗,尤其是是否懂得海战。我说,如果大人您比我合适,那最好您去。然而最后上战场的还是我。我曾推演过无数种可能,想象过无数艰难的险境。我想浮梁海军可以靠灵活取胜,可以用游击战法,我以为从前的”包围浮梁岛“只是一个夸大其词的说法,或者是拉得极长、疏于防范的封锁线。可当我真正在西海与明翼舰队相遇,我才最终知道我从前想过的把戏是多么的可笑。

那些把戏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就好像有只蚂蚁在我脚边舞刀弄棒,想要致我于死地一样。

等到明翼的巨舰离我的船越来越近,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时,那种压迫感反而消失了。我就像一只山中的野兽,身在山中不见山,反而不知道山有多高。

我做了一个极为疯狂的决定:呼唤焚女焰歌,求她点燃我的船。

“蛾子你疯了吧?”焰歌从船侧的火把中复现,惊讶道。

航行的海船,夹板潮湿,凡火很难点燃它。唯有焚女焰歌的鬼火,才能将一切都燃尽。

熊熊的烈焰很快就着了起来,我立在船头,拔出尾针,张开蛾翼,尽可能地汲取火的力量。

起风了,风推着熊熊燃烧的战船,不顾一切地冲向太阳一般张扬明亮的明翼旗舰。

火星四溅,飘飘扬扬地落在飞舞的凤凰旗上,将凤凰的眼睛烫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洞。

当然,我的把戏依旧是可笑的把戏,明翼的水兵从被我突破的地方展翅落下,将我提上舰去,制伏在一个红袍青年面前。那青年也是飘逸俊美的,他坐在金座上,金座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口里衔着灯火,光正好投在他的手里的书本上。水兵把我按倒在地,怒喝:大胆贼寇,见了东皇大帝还不跪下。

那东皇大帝慢慢地合上了书,放在凤凰的一根尾羽上,又从另一根尾羽上拿起另一本,翻了几页,头也不抬地说:“好一个浮梁女杰。你们的小皇上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咯。”

“不许你说临苍!”我挣扎着,翅膀一振一振,却被强有力的水兵按得更死。

“好吧。”明翼皇帝说,手里又换了一本书,把它展开,命左右递到我面前。那书是浮梁百鬼的图册,翻开那页正好是我——幻灯蛾。“直接带我们去鬼界之山,”明翼皇帝顿了顿,“就饶他不死,封浮梁公,安享荣华富贵。”他说的显然是临苍。

“否则呢?浮梁海岛易守难攻,你们明翼海军——”

“否则朕就换明翼空军来。”

那是我一生中面临过的最最艰难的抉择,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而且不论怎么选,我都会悔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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