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洛希尔·外典】光与霜雪#11
霜灾的浪潮随着始作俑者的清醒而慢慢退却，俄里昂的草木已经有了萌发的迹象。天空终于开始下雨而不是冻雨和冰雹，雨后也出现了明亮的月亮，安静地照耀着黑夜。
街道上的积水被踏破，月亮的倒影破碎成片，有人踏上旧城区公寓门前的台阶，敲响了玛伦家的门。玛伦从门镜里仔细看了看，是那个驱魔人。
“你应该知道巫师家不欢迎你，驱魔人。”玛伦压低声音，在侮辱性的称呼“白鬼子”出口前把它改成了中性的“驱魔人。”
“我不呆很久，让，让我见那个人，不，那个贪神。”利真呼出一口冷气，往前踏了一步：“我带来了钱，我所有的钱，让我见他！你这个异端！”
玛伦冷笑一声，关上了门。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门又打开了：“我听说有人要和我谈钱？”屋内透出暖色的灯光和凛然寒气，一只冰冷如同死者的手将利真拉进了房间：“说吧，出多少，去做什么。”
利真掏出一只旧牛皮纸信封往阿纳恩手里递过去，阿纳恩像屋主人似地坐上了老沙发，随手捏了捏信封。那信封厚却松软，打开来看，里面全是旧旧的钱币，其中面额最大的是五百莱普，最小是一个尼鲁的铜板——总共两个半哈维。
利真感觉到有一对霜蓝色的眸子正在盯着他，还有一双人类的眼睛正在等他出洋相，目光交叠，让他浑身发紧。驱魔人赶紧把兜帽拉得低低的，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给你的——”阿纳恩的沉静神情让他无从窥探对方对这钱的态度，驱魔人只好不断改口来权以揣测：“——定金？呃，见面费？”
“哥们儿，你的意思我有点不能理解。”阿纳恩把信封轻轻往利真的方向推了推，“现在的行情我也不太清楚，但在我们那会儿，这些钱你可能还搭不上我的线人。”
玛伦看见利真笼罩在阴影中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这……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我不是想雇你去杀谁，只是加莱布主教想见你。”
“我什么时候这么声名远播了。”阿纳恩闭上眼睛揉捏着鼻梁。
“我们从博物馆监控录像里看到的。”利真连忙回答，“加莱布主教是俄里昂市第七部的负责人，她希望你能为第七部工作。”
“不，阿纳恩！那群人都是满嘴伪善谎言的——”玛伦的制止并未奏效，因为阿纳恩已经开始和利真约定去见那个加莱布主教的时间了。
“这些钱我收下了，利真。感谢你的介绍。玛伦，请你帮我联系一位好一点的铸造师，我得做好准备去面对一份新工作。放心，我的伙伴们。我从来不吃独食。”
俄里昂市，圣哈利马诺教堂。
位于新城区的圣哈利马诺教堂，这里的供暖还是没有问题的。弯弯曲曲的地下回廊里通风良好，供暖充足，却突然涌来一股彻骨的寒气。
利真领着阿纳恩，还有执意要跟来的玛伦，无声地穿行在温暖的地下回廊中，不和任何一个遇见的人打招呼，可是其他人却都把惊诧的眼神放在利真身上。面前就是走廊的尽头，一个小会议室。室内陈设朴素而雅致，却无端地冰冷。身着主教法衣的老太太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身边围坐着两位神父和一名修女。
“欢迎，魔王之子。”年轻修女搀扶着足有八十高龄的老太太站起身，艰难地请阿纳恩入座，却没有给利真和玛伦座位。
“请你们先出去。”说话的神父一脸大胡子，话语里有浓重的北方口音。
玛伦脸上写满了“我不”，却最终被利真拖了出去。
“是我让利真去把你请来的，但是很不幸，冰骰秘仪会抢先了一步。不过利真确实很有头脑，他用了些手段，让他们以为我们要与他们合作……”即使是主教的法衣也不能掩盖这老太太的絮叨，出于对潜在雇主的尊重，阿纳恩没有打断她。“我们第七部与秘仪会竞争了很久很久，在各个方面，亦敌亦友，他们是强力的对手……如果你肯加入第七部，成为驱魔人的话，我们手里就又多了一张王牌。”
“那个，对不起，老夫人。你们的竞争对手前几天被我杀光了，啊不过不要担心，驱魔人什么的还是可以谈，请先给我讲讲工作需求，然后我们一起来谈谈资费问题，好吗？”
听说秘仪会被杀戮殆尽，主教显然吃了一惊。她缓了缓神清了清嗓子，继续絮叨起来：”成为驱魔人，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正义而行走黑夜，清除黑暗之中潜伏的魔物。你需要装备能够有效清除魔物的武器，以信仰为力量，将你的决心灌注在银刺之上，保护整个世界，保护善良之人的梦境。“
“于是你们打算付我多少钱。”
“这是你的义务。”老太太提高了声音。
大胡子神父满脸不悦地轻咳一声，仿佛一台人型录音机一样抑扬顿挫地诵读起来：”加入第七部为安诺尼瑟的正义效力，是每个恶魔混种都求之不得的好事。这不仅能——“
“诶诶诶诶你，“阿纳恩翘起二郎腿，流霜丝丝落下，下巴扬起，霜色眼瞳并没看那大胡子神父：“谈不拢就骂人，你也适可而止一点。”
“您看。”静默数秒之后，那位修女开了口：“您是恶魔，自然知道地狱里的境况。可是，您知道天堂的样子吗？”
“呃……我去过仙宫。”阿纳恩被这些人弄得莫名奇妙。也许是地下通风系统运作良好，一丝轻微的冬青气味缓缓荡开。
他马上警觉了起来，霜色的眼瞳在屋内四下搜索，最终锁定了目标。
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神父，脸色苍白，黑色的法衣让他显得比真实情况看起来更加瘦削，瘦的像个纸人。就在他嶙峋的指骨运动之间，一枚古老的金币在来回翻动着。
为什么早没发现呢。
阿纳恩低下头自嘲地笑笑，随即抬头朗声说：“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没有白干活的。即便不要钱。也得收取一些报酬。所以不知道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先生肯不肯稍微牺牲一下呢？”
那个神父迟疑了一秒钟，抬起目光锐利的眼睛：“如果你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强大并且愿意为第七部效力的话，我愿意牺牲。”
“谢谢。”阿纳恩站起来，一遍往那神父面前走一边说：“虽然我不是个大霍拉斯，但也是大霍拉斯的徒弟，行走黑夜杀点什么还是很在行的。所以，这个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海德格神父！”修女惊叫了一声，却并没有什么血腥恐怖的镜头出现。
“那么有活儿了就联系我吧。”阿纳恩径自拉开门，把背影留给还在惊愕中圣职者们。
而等到那位海德格神父回过神来，手中的古老金币已经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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