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外典】光与霜雪#12

五月的俄里昂,由于摆脱了霜灾的影响,气温骤升,从严冬腊月突然变成了持平于往年同期水平的和煦暮春。

老城区的加斯家里照常门窗紧闭,不让一丝风溜进去。可即便如此,过往行人还是能听见银行职员加斯先生在痛斥他那不知又怎么惹了大祸的合租室友:“你说你是不是傻!为了那点小钱就把自己卖给第七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了?,你一旦踏进去了就得永远给他们卖命了,你还想凭着你那点杀人的本事脱身?“

阿纳恩有点理解不了这话,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静的冰人,霜色的眼瞳时而会说话,时而又像深渊一样沉默。

事实证明玛伦就吃这一套,不论他发多大的火,只要阿纳恩一沉默,他就像胡萝卜进了开水锅,马上软了下来。

“阿纳恩,你应当多为自己考虑,我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的。”

“嗯,我知道,我对你的要求也不多,”阿纳恩说,“其中没有要你在我身边。”

玛伦语结。

确实没有。

“那好啊。”玛伦语气生硬,然后看见阿纳恩眯起眼睛朝他一笑,有点后悔。他并不可能真的把阿纳恩丢去自生自灭,他对他的了解还差的太多,他还有太多想知道。比如说,各种古代流传的咒语,巫术,或者能通过他来回溯时间——

电话铃响起来,该死的阿纳恩,他把自己家的电话当作联系方式留给第七部了。他不该教阿纳恩用电话的。简直该死。

“啊,利真。是我。”

啊,你给我滚远点,白鬼子。玛伦在心里咒骂道。

“好,我马上就去。”阿纳恩说着,放下了电话。

“你要去哪!?”玛伦一下没把握好语气,他话里的焦急,几乎要爆发出来。

“他们发现了魔物,让我先到支部去,接收一些情报,取一些武器和装备,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玛伦恨恨地瞪了阿纳恩一眼,立在门前,不让他走。

“那就别妨碍我赚钱。”阿纳恩似乎只轻轻一拨就把玛伦给推到了一边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们要是肯给你一分钱我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玛伦心里想着,使劲摔上了门。

他已经没有能控制这个冰人的手段了,或者说,这个冰人从来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以内。大巫师玛伦·加斯,得想个办法了。

………………………………

第七部支部总是建立在教堂的地下,即便通风良好,那里面的空气较之室外也显得燥热,让阿纳恩很是难受——他觉得自己的鼻尖沁出了汗珠,对于一个从千年冰封之中醒来的人来说,这算是个好现象吗。他不知道。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已经不算是个活人了。

“我一直在等着你呢,阿纳恩。”是利真。他的胡渣又长了一些,眼袋浓重,让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导师。”

“明明是你花钱雇我来的。”

“来吧。”利真没有与阿纳恩辩驳什么,只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停在一个房间门口:“这是你的宿舍,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早上六点钟起床参与训练,具体的日程我会给你,现在,跟我来领武器。”

一个全副武装的驱魔人擦着阿纳恩的肩膀,呼啦啦地走了过去,扬起的黑斗篷卷起了一阵寒风。阿纳恩眼神往旁边一飘,鼻子里哼出了一个代表同意的音节,没有多说别的。这让利真感觉有些许尴尬。他伸手拍了拍阿纳恩的肩背,那感觉好像在拍打一座冰雕。而下一刻,阿纳恩手里就握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利真面前扬了扬,问道:“这是什么?”

“哪来的!?快放回去!”利真压低了充满焦急的声音。

阿纳恩朝驱魔人的背影看了一眼,意思是从他那顺来的:“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呀!”

“……是圣枪。“

“……什么?”阿纳恩显然无法理解这个在他沉睡与冰川之中的漫长时间里出现的新词汇。

“枪。”利真显然找回了一点自信:“我会教你怎么用它,现在请你把它还回去,偷窃是严重的罪行。”

于是利真就看着阿纳恩以“对不起这是你掉的吗”这样的拙劣手段把枪还给了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枪被摸走了的驱魔人。看着驱魔人反复检查枪套,确认没有破损之后一头雾水地走掉,利真开始思考,把这样的人吸收进第七部,主教的决策是不是真的正确——可是怀疑是不被允许的。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武器库了。负责武器库的修女用狐疑的眼光把阿纳恩上下打量了一通,然后给了他一对银刺。

“我要那个。”阿纳恩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一排枪械说道。

“你够资格佩枪么?”修女问道。阿纳恩转脸望向了利真。

“就……就记我的名字吧。”利真说。修女不情愿地在登记表上写上了利真的名字,慢腾腾地去拿了一把插在枪套里的圣枪,交给了他。那枪马上就被阿纳恩夺走了,学着驱魔人的样子,别在腰里,随后又将银刺扣在了手腕上,接着就拉开架势,一个闪身闪到利真背后,捂住他口鼻,握着拳头用指背在驱魔人背后一顶。

“别闹,阿纳恩!你还不会用银刺!”利真有至少六种方法可以挣脱阿纳恩的控制,但是他的手冰冷刺骨,那寒冷的锋利,更甚于银刺。

“小型的拳剑,我会用啊。刚才这刃要是弹出来,你早死了。”阿纳恩说着,握紧了手揿动按钮,锐利的金属刺刀“啪“地一下弹了出来。

“你会?”虽然利真完全不怀疑,但还是对了句嘴。

“如果你们不用这玩意儿话,“阿纳恩拍了拍枪,”我可以免培训上岗。”

“那正好。海德格神父正在等你,他有任务要交给你。”利真的声音里有些疲惫,他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加油,主教很看好你的。”

一进办公室,那位给他冬青金币的海德格神父便劈头盖脸地问:“你既然是撒罗基德儿子,会讲古恶魔语么?”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古恶魔语。”阿纳恩说。

苍白的海德格神父意味不明地看了利真一眼,好像是在责备这个办事不力的驱魔人。

阿纳恩倒是不以为意:“你说两句我听听嘛。”

海德格神父以为他在靠向自己挑衅来为利真解围,就轻蔑地翘了翘嘴角。古代恶魔语言领域里,俄里昂市文经院的海德格神父是今年异军突起的青年才俊。在安诺尼瑟内部学报《善学》上发表了数篇关于古代恶魔语言的高质量论文,同时也在撰写驱魔人用的恶魔语教材。

于是海德格神父用阿苏林语说:“介绍你自己。”

“【阿苏林语】我是阿纳恩·阿尔坦尼,大霍拉斯萨然多尔·阿尔坦尼之徒。”

“【阿苏林语】很好,你可以当我的助教。”

“教学辅助工作是另外计时付费的。”阿纳恩突然说起了现代的语言,“快点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任务。”

“嗯……消灭魔物,获取资料。”海德格神父从他的文件堆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正在餐馆里擦桌子的女人,一头银白的短发,看上去十分壮实:“就是她。”

“这我就不很懂了。”阿纳恩说,“虽然我们这行都是不应该问这些的,但是这明明是个赞阿玛娜,你为什么管她叫魔物。”

“赞阿玛娜?”神父重复道。

“我族女人。”

利真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阿纳恩别问了。

“行吧,不问。要我带人头回来还是怎么样?”

海德格神父迟疑了一会儿:“……算了,那太野蛮了。让利真和你一起去,他知道怎么办。”

利真向神父行了个礼。

“她是本市超级美快餐厅的服务生,有的时候会值夜班。如果你是专业干这行的,应该知道怎么做。这个是她的住所地址,她一个人住。你应该能在她的住所找到一些有关——好了,这些就让利真来做吧。”

“如果只是拿东西就没必要杀了人家吧,神父。”阿纳恩抱起臂膀,好像不很愿意从命的样子,“拿东西要价便宜一点儿。”

“你不过是不想杀了那个女恶魔罢了。你们恶魔都一个路数。”海德格神父把照片交给利真,整了整衣领:“我不管你怎么样,反正给我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别被警察逮住,随你怎么来,越快越好。”

“我喜欢这种东家,但是你,招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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