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演剧实验】神话余音:凤凰圣像#8

六百年前,济哈诺拉下城。

最近来了一个吟游诗人。

哈,吟游诗人。

这种旧时代的骗子如今还敢出来得瑟的真的不多了,尤其……

还是个精灵。

精灵男人毫不在意地背着一大一小两只琴箱,拉着提琴招摇过市,把手里的鲜花抛给躲在窗子后面悄悄窥视的少女。有个别运气好的姑娘捡到他抛出来的花枝,看到他的微笑,就红着脸扑到枕头里犯花痴了。

“喂,你好……我、我是赛莉西亚,请你收下!”少女小跑过来把花冠戴在吟游诗人头上,随即跑开,却被那精灵拉住:“美丽的小姐您听我说,为何要将这冠冕赐给我,别让我擅自地把您心思猜,愚笨的我啊,说不出花花公子的伶俐话儿来。”诗人说罢,对着少女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把少女送给自己的花冠摘下来,温柔地戴到了她的头上。诗人金色的眼瞳眯成一条细线,嘴角也翘起了好看的弧度,枫木色的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糖蜜一样的金棕,闪烁着迷乱的光彩。少女的脸红成苹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头顶花冠捂着脸跑出了人群。

此后几天里济哈诺拉下城就陷入了对这个吟游诗人的狂热,就连当地的教会想要捉拿他归案,这里的居民也不允许。他们喜欢吟游诗人的歌声,喜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天不听浑身难受,好像服用了什么声音制成的毒品一样。

终于有一天,大概是吟游诗人来到济哈诺拉的七天以后。

这位吟游诗人登上了济哈诺拉大教堂的祭坛,这里的主教和神父们早就成了他的仆从——某次主教见到吟游诗人容貌俊美,就私下邪念满满地召唤他到了自己的宅邸,许以重金,然后他的神智和宗教倾向性就出现了问题。

此刻,主教正站在祭坛上,和执事们一起,被绑在柴堆之上——他们自己绑的,绑得松松垮垮,但是谁都很听话地不逃跑。

祭坛下的长条凳,其上坐满了济哈诺拉下城的民众,他们望着吟游诗人,脸上尽是虔诚的神色。

这就对了,混蛋们。

一百年前你们怎么样处我火刑,今天你们就要九十九倍奉还。

吟游诗人站在祭坛前,背后是主教和神父们,向济哈诺拉的民众们鞠躬致意,接着打开了他从不轻易示人的大琴箱。

里面是一把流光溢彩的四弦长琴,琴头是精雕的凤凰头像。

绷弦。

执琴。

随便拨了几个音作为调试,吟游诗人的的手指在四根弦上横划出一个蜂鸣音来开始,音符从琴弦上流淌出来,一大股火焰在低沉的音乐里冲破主教和神父脚下的柴堆腾空而起,直冲屋顶,吞没了惨叫里的人们。他们依然被松松地捆着,可是那些绳子都变成了噬人血肉的火蛇,将他们死死地缠住,困在火堆里。

“你可能从未听过,

也可能知道得更多。

那死于火焰又生于火焰的,

是我奎达多尔。”

周遭的温度在上升,俊俏的金眼睛吟游诗人变成了可怕魔物,他长长的蛇尾摆在地上,其上的鳞甲泛着粼粼的光。高温的深红骨棘穿出皮肤,身上的衣饰在火里被焚烧殆尽,露出的身体上零星分布着流淌着热液的裂痕。魔物弹起长琴,琴声里满满都是炙热的愤怒和仇恨。

“救命!是魔鬼!看!人身蛇尾的魔鬼!”

哈,人身蛇尾。正因为你们认为魔鬼是这样的,我才变出蛇尾来配合的啊。虽然我要额外地用一些力气来维持,但是为了舞台效果,这算得了什么。

“白银之嗣叫我他们的弟兄,

人类说我是七大罪的魔王。

暴雪后裔叫我炙热的歌手,

泉水血脉称我为火焰夜莺。

我就是唱着魔歌的火灵诗人,

火焰是我的红纱舞娘!”

火灵诗人。

这大概是这个词语第一次出现吧,奎达多尔弹着唱着,音调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教堂里的人们乱作一团,纷纷夺门而出。他们惊叫着,哭喊着,四散奔逃,就像圣树伊洛娜被伐倒时,悲痛欲绝的白银之嗣一样。神职人员们已经化成灰烬,诗人摆动蛇尾游出教堂,在街道上巡游弹唱:

“让我来掌厨,

你们就是火的美餐,

你!神父!你的名字是帮凶!

你是餐前酒!浸润火唇吧!

你!主教!你的名字是恶棍!

你是前菜!滑进火喉吧!

你!济哈诺拉!你的名字是怯懦!

你是主食!来啊!火焰!

参与着永恒灼热饕餮之宴!”

济哈诺拉的木质建筑在高温下纷纷燃着,火势快速蔓延,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人们逃窜着,腿脚稍微慢一点的都在火灵诗人的歌声里被烧成了灰烬。街道上散落着焦黑发脆的人骨,宝珠之城正在一步一步地滑向人间地狱。

“让恐惧笼罩吧,死亡也来分一杯羹!

咽下我的愤怒,短生种!

就像伊洛娜吞掉你们的暴虐……”

火光漫天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站在奎达多尔不远的面前,是那位赛莉西亚。虽然那只玫瑰花冠是刚刚编好的,但也已经被高温烤的枯萎。少女将花冠护在胸前,安静地望着他。他们之间的这个距离很微妙,他刚好能听见少女的话,但是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少女就会被烧成飞灰。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赛莉西亚说道。“请你原谅!”

“不管我们曾经对你们做过什么,请你原谅!”

如果千月之光觉得可以原谅,那么我也无权反对。

如果伊洛娜觉得可以原谅,那么我也无权反对。

如果万千的白银之嗣觉得可以原谅,那么我还是无权反对。

如果他们都能重新出现来原谅你们的话,我更是无权反对。

奎达多尔毫不动容地先前游去,看着少女在高温里倒下,毫不动容。

“我不相信……你们会如此……残忍……”

啊,可不是嘛。奎达多尔想道,我当年也不相信人类如此残忍。

济哈诺拉的大火中,一只枯萎的玫瑰花冠化成流焰,灰烬在风里飘散。

——结果后来呢,我信了啊——

“来啊旋舞吧我的姑娘,

来啊唱诵吧森然的丧钟!

来啊听我的歌谣吧,

我就是唱着魔歌的火灵诗人,

火焰是我的红纱舞娘!”

火焰漫卷直达天际,好像圣树的形状。

——这段回忆的最后,他和驱魔人凯拉德打了一架。

那个无耻的半精灵狡猾地利用了他的弱点,将他封印在伊洛娜的残枝里。

那个时候起奎达多尔就那么软弱,不对,他一直都很软弱。

烧毁了无数的教堂,烧死无数安诺尼瑟信徒,一度令当时的教廷谈火色变甚至取消了供奉圣像的长明灯的火灵诗人,却敌不过一根树枝。

所以他憎恶那个人,大概就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软弱,让不可一世、令教廷闻风丧胆的火灵诗人甘愿为了一根树枝向教廷投降。

回忆时间结束,软弱时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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