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恶都事典】怀想与浮影与未醒之梦#7

破败的高宫广厦之中,陈旧暗红的绒毯,踩惯了森林落叶的我踏在那薄硬的毯子上,竟产生了一种踩着林中落叶的错觉。临苍就在红毯的尽头,手持一束象征吉祥如意,却已经班枯萎的白菖蒲草。自我离开,那是过了多久呢?我已经记不清了。他依旧年轻而俊美,但岁月却已经把沧桑藏在他眼眸的深处。月面姬没有来,我知道是她失宠了,但却没法感受到丝毫的喜悦。

皆因那并不是我得胜,而是临苍不要她了——他不在需要一个鬼女的陪伴了——于是身边又来了另一个荑女,另一个鬼女。

临苍并不知道我就是从前那只伏在他衣带上不肯下来的幻灯蛾。那日我称自己是西方密林的荑人仙子,乘龙东渡,来此宝地。我被迎入宫中,层层叠叠的、积了灰尘的薄纱柔幔中,皇帝不置可否地一笑,问我是否愿意留在浮梁做他的西宫妃子。

我没说话,他以为我不满意,又问:那东宫皇后怎么样。

我也没说话。

最后,临苍笑着说,你难不成想要当皇帝吗?

我不想当皇帝,我说,我也不想当妃子,皇后——

——我只要做停在你衣带上的一只飞蛾。

我不敢去当什么妃子,什么皇后。我一路东行,去过不少地方。现在的浮梁已经不比从前,从前的浮梁尚且能拆去所有对外埠头,隔绝海上偏安一隅,但当时那一点点的安宁也将要守不住了。占据西海沿岸大片肥沃土地的翼人——明翼帝国正在崛起,他们的“凰帝”野心勃勃,正积极地扩张。他需要浮梁这座海上岛屿做他的远洋船队补给点。比起做皇后,享荣华,我更应该为那个我所渴慕的人做些什么,保护他,也保护他的国度。

我把这些话全都与临苍说了,临苍又只是笑笑。

从前,碧华海峡是浮梁与西大陆之间的天堑,但后来,也就是我回到浮梁的时候,明翼的探险船队已经在距离海岸线更远的长风礁上插了他们的凤凰旗。

那时的浮梁,在明翼眼力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阻碍,而她的位置又是那么的绝妙,国力又是那么的弱小,皇帝又是那么的昏庸。

对,就是昏庸。

在我离开的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临苍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敷衍,我看见宫殿的卫士把刀换了酒,酒店老板把酒掺了水,看见民众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过着全然没有希望的日子。

我先问得过且过的临苍,临苍不回答,只躺在我怀里,对我说:“你看,吹焰牡丹快要谢了。”那吹焰牡丹是重在我的宅邸周围的,那些美丽的花朵吸引了无数我曾经的同伴。每当夜幕降临,幻灯蛾们就在宅邸周围翩翩飞舞,求偶,交配,生育。我们幻灯蛾是最最低等的鬼怪,低等到脑子里除了生存便容不下其他东西。我命宫人在院子里燃起了火,以期那熊熊的火焰能更好地饲喂他们。就在群蛾起舞,围着火焰贪婪地扑打着翅膀的时候,月面姬出现了。

那夜,她从雨后晴朗的夜空中飘然而下,轻盈地落在了屋脊上。她戴着大大的、罩纱的斗笠,月光之下,我看不行她的面容。

我的脑海中预演了无数种接下来的可能性,不论是嘲讽,羞辱,攻击,我确信自己都能应对自如——

“你还不走吗?”月面姬问。

走吗?我才刚回来。

“你不在宫里侍候陛下,跑到我这做什么呢?”我是故意这么问的。

“我早就回鬼界之山去了,谁要留在这侍候一个亡国之君。”夜风撩开了月面姬的面纱,我看见她的面庞上没有五官。“琼玖宝局已毁,所有鬼怪都离开了帝京,回到他们自己的地方去了。”

“但你却回来了。”

“对,因为我听说帝京来了一个容貌绝世的荑人仙子,就特地把脸抹掉了。“

时隔许久,久到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这样长的时间以后,回想起月面姬的话依然不寒而栗。

一般的女人可以不追求美貌,但月面姬不行。女人没有拔群的美貌,她依然是个女人,只不过是“普通的女人”,但对于靠诱惑人同她亲近,借此汲取人身上的大火的月面姬来说,美貌那是她生存的资本——生存,又是生存。但不幸极了,容颜不像是猎物身上多汁的嫩肉,这种东西,不可以出让。

月面姬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由月光折射而出的长刀,而一声长长的龙吟传来,应该是见我许久没回房,出来找我的敖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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