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恶都事典】怀想与浮影与未醒之梦#8

我看见月面姬手持长刀踏着屋脊疾奔而来,对着我划出一个凌厉的圆弧。而我居然一闪身躲过去了——长刀削断了我几根银发,在我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没错,我无比珍视我的躯体,珍视那个不知名的荑人寡女的躯体。我本是一只飞蛾,好不容易有了悠长的生命,美丽的容貌,哪容得别人因为我“貌美”就来夺走我的面容?

自我离开浮梁,十年已经过去,我已经长出了尾针。

我把手探向后脑,在银白的长发下找到了曾为蛾子的痕迹。长而薄,敷满鳞粉的翅膀下面,是一团柔软的物事,生着薄薄的绒毛,那是飞蛾的腹部,也是尾针的剑鞘。

我还记得尾针第一次出鞘的场景。

银色的细丝喷薄而出,它们缠绕在一处,成一把利剑。我手持那剑,在高高的屋脊上,同月面姬和她的月光长刀对峙。敖渊来了,我却不准他靠近,只同月面姬一起,剑刃对刀锋,银芒对白光。

我们都是很可怜的鬼怪,她纵然美貌,那美貌却是从别人那偷窃来的,是月亮终而不是太阳,不会自己发光。而我呢,我寿命短暂,相貌丑陋,我越过了许多障碍,才能在那屋脊上与她一战——对,我要越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障碍,又要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运气和巧合,才能同一个鬼女,站在同一到屋脊上,对峙。

夜云渐渐涌了上来,遮住了月光。我同月面姬一起,握紧兵刃冲向对方。我们当中必然有一个要倒下,但不是我。

我看见月面姬倒在血泊中,受了伤,但不致命。她虽没有眼睛,但我却能感受到月面姬怨毒的目光。我走向她,用手指站着梁木上的血,为她画了一张粗略的脸。

指印为目,血弧为口。

那是我第一次胜利,胜利的滋味却并没有想象中甜美。我最终也没有让敖渊来帮助我,因为那是属于我的决斗。

后来,我回到宫里,大臣正在禀报西海的情况。明翼的舰队已经包围了浮梁岛,只有东北部还有一个因逆风阻拦明翼舰队前进而未能与东南舰队合龙包围圈的小缺口。大臣主张临苍乘上最快的船弃岛出逃。

临苍不置可否,我一进来,他就看着我,然后要大臣退下。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没什么。”临苍眼里是有悲恸的,那悲恸闪耀着,像坠落的流星。我抱着他,他和我慢慢地说话,语调平而不稳,不时地压抑着哭泣:

“我从来就不懂治国。”

“到底为什么要我这个国师与王后的私生子来当皇帝呢。”

“母亲为了让我做皇帝,毒死了皇帝与他们所有的孩子。”

“我哪里想当皇帝呢。”

“或者说从来都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他们安排我做什么。”

“年幼的时候我跟着生父学法术,学习召唤和控制鬼怪,鬼怪都愿意服从我而非父亲,父亲很高兴,认为我适合做鬼师,给了我琼玖宝局。“

“我靠鬼来统治这个国家,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因为我只懂鬼,不懂人。”

“鬼是我的大臣,我的宠姬,就连亡国之时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也是鬼。”

他好像说累,渐渐地,渐渐地睡去了。

那时的临苍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但依旧是个可怜的孩子,一颗被放到不适合的土壤里的,一边发芽一边枯萎的种子。

我把他的头轻轻地枕在玉枕上,为他盖上锦被,离开寝殿,披挂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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