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恶都事典】邪祟七夜#1

第一夜

这城七天以后就要倾颓。我看着毫不知情的人们如往常一样行路,问安,做他们自己的事,我看着索托·罗兹对他遇见的每个人警告,心里五味杂陈。

索贝安的陨落是一席盛大而奢华的牺牲,这城被我的养父献祭给了未知的存在,用来换取未知的东西。虽然我并不在祭品的范围之内,甚至还是这次献祭的受益者,是但一座城池的倾颓,我断无法像他一样地坦然处之。这城中是巫王的臣民,但鉴于从奠基到建成全由祝先生一手操办,所以说是祝先生的城也不为过。

而她就这样被当作牺牲,献祭掉了。

或许是万法之女的失败让向来心高气傲的祝先生沉不住气了。但切实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在这城池被攻破的时候,誓约就会启动。依据索贝安誓约,我将化为虚像,继续在另一个不曾存在过的世界生活。

我想我还是应该好好利用这七天时间来记录一些东西,毕竟这周过去,世界上就不再有梁青绡了。

我是明翼泉子,但别的事情我也记得不太清楚。幼年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是模糊的一团,既像梦境又像罩了雾纱。除了一座很大、破败却不难看出昔日荣华的院落,堆满桌子的外国金元和昏暗油灯下擦着黑乌乌的刀子和弓弩的父亲,就是连形貌也记不清楚,但声音柔婉动听的母亲。

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我却一直记到现在。

我的父母都是很宠爱我的,我隐约记得父亲姓苏,名字却记不得了,母亲自然是姓梁,在我们泉子中,女子是要随母姓的。

父亲对金钱有奇怪的憎恶感,每每离家,却总能带回来许多的钱。他总是把钱嫌恶地丢给我们家的仆妇连喜。连喜照例可以从里面拈出几块金元来揣进她自己的腰包的,父亲是默许的。接触过钱币之后的父亲便会去洗手。由于父亲对金钱的恶感,家里主掌经济的是母亲。母亲出手总是很阔绰,不论是对我们自己还是对连喜。

但父亲总是在被油灯映照得金黄闪烁的金元前静思,金黄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便不对钱显现出憎恶了,却又现出一种年幼的我不认得的神色。

直到现在我也不甚理解父亲的做法。我们家里明明十分富裕,但却总要住着菡州城里破败的祖宅,在祖父和叔叔们纷纷搬走以后他依旧和母亲坚守在祖宅里不肯离开。

我记得我是问过父亲原因的,但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我还小,没有告诉我。

那个时候我好像还不到五岁,正是好奇的年纪。我又问母亲,母亲也说我太小,还不懂,说着便要给我说故事。我不死心,又去问连喜。连喜叹了口气,说,小姐,您不明白,这都是因为钱啊。

到底也没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和钱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我的父母,是在我六岁那年分开的。那年战乱突然爆发,尘子不知为什么打来明翼了。他们打着黑旗,黑旗上画了个带尾巴的白圈。凰主御驾亲征,带兵打仗去了,也带走了父亲。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了。母亲,我,连喜,我们三个坐上逃难的马车,向南边逃去。马车在出城的时候就被尘子的黑旗兵拦住,我躲在死尸堆里,躲过一劫,却永远地失去了宠爱我的母亲和忠实的连喜。

年幼的我什么也不懂,只晓得坐在尸堆里哭。

随后的记忆,便是祝先生踏着灰色的雾气,仙人下凡一般出现在我面前。

这我就记得很清楚了。祝先生站在我面前,双手抬起又放下许多次,犹豫了很久才把我抱起来,为我擦掉眼泪,动作生硬而温柔。他板着脸,不发一言,抱着我在尸横遍野的菡州城里,一步一步地远去。

我们一路西行,露宿野外。时不时地有尘子国的兵来捉我们,他们穿着铁青的盔甲,胸前的战袍无一例外都是那长尾巴的白圈。他们来捉我们,祝先生就叫他们滚开。如果他们还不依不饶,祝先生就会用手蒙上我的眼睛。等他微凉的手一拿开,那些兵就都不见了。

晚上的时候,祝先生就生火。一团火凭空地燃烧着,彻夜不熄。我坐在火光的这头,祝先生在那头。透过火的光芒,我看见祝先生的眼睛的神色,同父亲面对金元时的神色,别无二致。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哀”。

但他们都不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而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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