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恶都事典】硫磺雨#7

142年10月2日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多到我不知道应该从哪一件开始说。十多天的昼夜狂奔让我的体力和精神都接近极限,我不知道他们会派出什么人来追捕我,驱魔人还是护教骑士,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家里的爸爸怎么样了,他们追不到我会不会拿我的家人开刀,我也不知道。

从9月17日起,我就踏上了逃亡的路。15日,我见了蒙格尔神父,他看起来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神父对我说,我应当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那个修女就是黑天女的化身,也不知道黑色的匕首和短剑不是人类造物。我暂时只需在讯问中坚持这两个问题,剩下的以后再告诉我。我自然是答应他就这么做了,神父表示赞赏,然后走了。

16日一早,教堂里就来了信使。他通告了蒙格尔神父的罪行和判决:为他人作伪证,火刑。

我不知道这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那天中午我就收拾好了行装,离开了家。

蒙格尔神父的伪证自然是为我做的,既然他受了火刑,那下一个必然是我了。

逃亡的日子不好过,我一路南下,来到济哈诺拉,自己曾经为了毁灭索贝安城而终日混迹的地方。我没想到蛊街的老伙计们居然还记得我,愿意收留我一段时间。也没想到瓦尔迪尼·狄马尔这个为了安诺尼瑟的正义而奋战的驱魔人也要被丢到蛊街,和那些下层社会的盗贼、杀手、巫师、术士和黑市商贩们互相吞噬了。

据说以前的蛊街不叫蛊街,而叫死巷,是专门做人头买卖的。一趟街道过去都是棚子,每座棚子里都住一个刺客。新来的要从这条街的尽头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受到认可,才能住下来,分一杯羹,赚一分血钱。但现在不一样了,蛊街里什么人都有,地产还都归一个叫”幻灯蛾夫人“的女人所有,她是这条街的包租婆。

这是我的朋友阿卡阿巴给我讲的,他是个沙海人,是静骨族巫师的孙子。一年前他说他要狼头骨做个法器,我就给他去猎狼,一来二去就认得了。阿卡阿巴问我为什么逃亡,我就给他讲了。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他说他对那些白人的神和先祖没什么好感。

但是我不一样啊。

我是听着圣伐军英勇杀敌的故事长大的,从五岁开始接受驱魔人的教育。虽然我有一半的魔女血统,但安诺尼瑟就是我的一切。我不知道忏悔有没有用,但我确实是与黑天女为伍来着。我想着大概是个不可饶恕的罪行。信魔之罪是最最严重的罪,我大概罪无可赦了。

阿卡阿巴一直认为我是神裔,因为他先祖遗留下来的遗迹壁画和文献残卷里,神明都是黄眼睛尖耳朵白皮肤的,问我要不要去发掘一下我族古代的文明。我想还是算了,沙海人可能还是信了什么魔神吧。这下我可真是与信魔者为伍了。

我希望黑天女能把我攫去,让我到地狱去接受惩罚。让我不用再留在人世遭受这种痛苦了。

我是个负罪者,也不配继续冠这狄马尔神父的姓氏。

以后我就叫负罪者瓦尔迪尼吧。

晚安,负罪者瓦尔迪尼。

愿降临索贝安的硫磺雨降到我头上。

142年10月3日

阿卡阿巴将我引荐给了幻灯蛾夫人,希望这条街的女主人能让我留在这。据说这是什么惯例,要想留在蛊街必须要包租婆点头才行。这位幻灯蛾夫人带着一顶特别特别大的帽子,把脸都遮住了,我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她的脖子。夫人的白发也很长,编成辫子,逶迤满地。她坐在一张巨大的摇椅里,有只老胖的姜猫趴在她膝盖上,直打呼噜。

阿卡阿巴说了一大堆,幻灯蛾夫人最后给他答了一个“嗯”算作应允。

于是我就可以留在蛊街了,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好像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最后还是阿卡阿巴点醒了我:可以去索贝安城的废墟里捡出点东西来卖钱。我的黑皮肤朋友还说,蛊街人来人往,不识货的有的是,随便捡出点东西来,交给街道最东边那个秃子帮我卖给外行,他抽一部分成,剩下的都是我的。

我很感激阿卡阿巴肯替我想办法,但是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好。这是已经是欺骗了吧?我不知道这样转来的钱我能不能用得心安。但我逃出来的时候如此仓促,身上根本没多少钱,我想在我心不安的同时,肚子会比心更不安。

更何况,反正我已经是负罪者了,难道少做这件坏事就能让我从地狱里出来吗?

哈哈。忘了。

地狱已经被我屠杀光了!

准确来说是被黑天女屠杀光了。

我还记得地狱的大门从吉玛·黑火的巨大宫殿下升起来的样子,它像一座由融化的铁水凝成的圆环,无数的恶魔从圆环里涌出来,我和我的复制品们就用那种“不是人类造物”的黑色匕首来杀他们。

那是我完全没有想过什么别的。驱魔人杀恶魔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数百个我堵在地狱的大门前杀戮,间或有几个漏网之鱼逃了出去,我的复制品们便自动前去追猎。他们不光杀恶魔,也杀城里的人——部分人,不是见谁杀谁,也不是随机的。这很值得推敲一番。因为我看见他们在杀每一个人之前都细细地端详一番,有的人毫发无伤地被放走了,有的人就被杀死了。我不知道标准是什么,但我觉得它们不是在简单地执行“屠杀”指令。

后来,恶魔们已经不再出来了。我杀进地狱里去,摘取魔王的首级。

在我踏入地狱前的一刻,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被黑天女附身的男巫。不知道为什么,他筋疲力竭地倒下了,那个酷似圣母像的女人把他(还是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喊魔神的名字。可是这家伙明明只站在一边看热闹来着,怎么就倒下了呢。

地狱里和通常想象中的景象差不多,但没有多大。我和我的复制品们奋战了一整夜,就把那些恶魔斩杀殆尽。他们的血是赤红的,比人血颜色更深一点,也更热。恶魔们在那漆黑的刀刃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他们纷纷倒下,令当时的我有些恍惚,而这种恍惚到现在仍然时不时地突然泛起,把我投入一个光辉的迷梦。

似乎果真是安诺尼瑟正义的银刺贯穿了地狱,仿佛我手中沾满深红鲜血的并不是来自黑天女神祠的黑刀,而是常用的神圣银刺。

而在我从那光辉的迷梦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黑刀上没有沾上一丝鲜血。

天明之时,我的复制品们碰上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就灰飞烟灭了。只有我一个人,迎着晨光与朝雾,迈出地狱的大门,踏出已是废墟的万恶之都索贝安,仿佛迎来了一个充满鲜花香酒与美丽希冀的黎明。

晚安,地狱。

晚安,索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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