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精

【法洛希尔·外典】光与霜雪#14

利真也用日常的服装换掉了驱魔人的黑斗篷和战术服,打扮得像个普通的公寓住客,乘着夜色摸进了目标住宅。他不擅长盗窃,虽然驱魔人的训练中有过开锁和潜入的训练,但是这些连世俗法律都所不容的行为,显然更不会在终末的审判中获得宽恕,无疑会令他所背负的罪恶更加深重。

“偷东西是你的任务,我只是要协助你偷到它。”恶魔王子当时是这样说的,还强迫他把带有第七部徽记的战术服脱掉:“把这衣服脱了,你干的是东家不想露面的脏活,穿着这套衣服,你怎么不直接在把东家的名号写脸上。”

他辩解说这是来自天堂的神圣保护,对方就扬起黑刀来威胁:“那我给你来一下子怎么样。”

恶魔。

可怕的恶魔。

目送阿纳恩结束了行动前会面渐渐走远,利真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打了个寒战。

——那明明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可是那彻骨之寒到现在依然萦绕不去。利真双手冰冷发颤,在女服务生的住所门前用开锁工具捅了半天也没打开那再普通不过的门锁。

时间凝滞迟缓的流动,利真应当感谢当今社会的冷漠。期间一共有三个人路过走廊,他都轻松地糊弄过去了,也许是拜他异于常人的面容所赐,普通人们并不怎么想多和他讲话。

终于,咔嗒一声,门打开了。

利真悄悄地摸了进去,小客厅墙上巨幅泳装美女海报映入眼帘。驱魔人赶紧低下头往自己脖子周围划了个圣印。

这个女恶魔是什么样的恶魔呢,她所有的资料,又是什么呢。据海德格神父说,无线通讯被第七部监听以后,信魔者们便用起了更为原始但是保密性更高的方法——纸质信件邮递。无数信件混杂一处,难以追踪,更难以截获。然而第七部总是会有办法的,除却耳目众多和热心群众的积极举报外,别忘了他们可是与冰骰秘仪会有过合作的。

但是这次的信件不一样。常驻第七部的巫师追踪到了从未见过的巫术痕迹,那痕迹冰冷而纯净,使用的咒文无比精简而有效。

——这是一封从未知地点寄往黑刃隐修会联络人,也就是女服务生卡妮丝的住所的信件。

海德格神父怀疑黑刃隐修会找到了未知新盟友,或者是与其他的巫师派系站到了一条线上。在如今秘仪会中有点地位的人物都在一夜之间被铲除殆尽,假如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的势力膨胀起来的话,俄里昂的第七部支部很有可能将会处在一个史无前例的危险状态。

或许真的是纸质通讯的难以追踪让联络人卡妮丝放松了警惕。那封信件还没拆封,就完整地放在客厅那乱糟糟的茶几上,放在运动腕带和几个不同重量的哑铃之间。

利真赶紧把那信件收好,按着原路返回,锁上了门。那锁已经被他弄坏了,没法再锁上,他对着半敞开的门和门内的泳装美女,再次划了个圣印。

………………………………

海德格神父的办公室里依然挂满了各种阿苏林语的词汇卡片,办公桌上乱糟糟的,利真小心翼翼地将他找回来的信封双手奉上——为了描述这次任务过程,他什么动词都用上了,唯独掠过了最能描述本质的一个:“偷”。

“阿纳恩……他帮了我很多,是他控制住了那个女恶魔,嗯……兵不血刃。”

神父赞许的目光在利真和阿纳恩之间来回移动,最后落到了阿纳恩身上:“见你这么急于投身我们的事业,我感到很欣慰。请你破译你们找回来的恶魔语文件吧,我没见过这种文字,完全没接触过——圣子在上,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恶魔文字?”海德格神父递过一张黄黄的羊皮纸卡片来,上面写着好看的花体文字,末了还有一个复杂的标记,体裁看上去像是信件。

阿纳恩把它接过来,大略扫了一眼,脸色有点变化:“他们从哪弄来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给我读出来就好。”

“这是赞密雅语,我的母语。信是一个叫'光之军刺'的组织或者人,写给黑刃隐修会的挑战书。”阿纳恩说着,仔细地读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些人……真是活够了。”

“怎么了?”神父问道。

“不知道哪来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弄了个什么光之军刺,还敢打上阿斯莱萨的徽记——你要是是想让我去教训一下这个军刺,我给你半价。”

“实际上是想让你潜入黑刃隐修会,成为我们的卧底。我们必要的时候可以联合光之军刺来消灭隐修会的恶魔后裔,然后再向光之军刺发难,从而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渗透工作本来是利真在做,但是终天在上啊,他的恶魔语真是太差了。”

利真的目光往角落一撇,避开了神父的责难。

“那就放着我来吧,这事除了我,谁都干不了。”

“别那么自信,恶魔王子。那些家伙没那么好对付。”善意提醒混杂着嘲讽从海德格神父嘴里出来,“不管是黑刃隐修会,还是这个什么光之军刺。”

“你要相信,神父。我曾经面对的东西比这些小崽子恐怖一万倍。”

“那是,”苍白如纸的神父冷笑道,“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撒罗基面前站立。”

“还有他老婆,他儿子,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行了,别耍嘴皮子了,神父。赶紧制定计划,晚了的话,鬼晓得会变得有多严重。”

海德格神父那苍白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赏的微笑:“全权交给你来办,阿纳恩。我把利真交给你调遣。给我端掉隐修会。”

这命令对利真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海德格神父的态度很诡异,而但是这一棒子打的他还没来得及晕,阿纳恩那冰冷刺骨的手就拍到了他的背上:“赶紧的,小多尔。一大堆活等着我们去干呢。”随即,阿纳恩手里发力,把利真推出了杂乱的办公室。

等到了出了门口,替神父把门掩上,利真赶紧挣脱了阿纳恩推着他后背的手,再不挣开的话,恐怕脊髓都要被冻结了。“你可真有两下子,阿纳恩。海德格这个人就像一头章鱼,什么事都要插手,”驱魔人说,“我看从来没见过神父这么信任某个人,能让你全权负责一个任务。”

“那说明他的信任都是装的。”

阿纳恩对他的东家的信任止步于“我相信他就算不写条子也不会赖账”。

那么黑刃隐修会呢?他上次已经见识过了。很不幸。那是依莎伦神宫被击溃以后留下来的残党——对,白乌鸦,叫什么玩意儿来着,她的残余部下,经过数百年的苟延残喘,已经变得比当初还要不伦不类。这是猎杀对象,谈不上信任。

那么光之军刺呢?这个更谈不上。阿纳恩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不怕死的鬼东西。

还有第七部呢?巫师玛伦呢?

这个很难判断。

所有人都各怀鬼胎,只有这一条是颠扑不破的。

“走,小多尔。我们去喝一杯。”人们一旦谈起什么信任啊,各怀鬼胎啊这样的话题,哪怕不谈,只是脑子里过一过,都会荡起一阵没有来由的孤寂。阿纳恩长出了一口气,只用言语,却没再拍利真的背。

“我不能喝酒。”

“是喝醉了容易闹事,还是怎么样。”

“驱魔人不允许喝酒。”

“那你喝果汁。”

利真有意地没带阿纳恩去酒吧,于是他们只在小店里买了“铁矛”威士忌和一瓶无糖无咖啡因的可乐,像混混一样找个没人的角落,靠在墙边喝。

天色昏暗,流浪汉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聊天,喝酒,播放器节奏分明的噪杂音乐跳舞,围着街边的篮球架争来夺去。

“你总说,你们这行,你们这行,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你是贪神吗?”利真一口气喝掉小半瓶可乐,向阿纳恩发问。

“不,我是个贼,但是一般不用去偷东西。有人雇我杀人,给很多的钱——黄金,不掺假的黄金,山一样的黄金,全都是黄金——这样就打开了吗?”阿纳恩拔出黑刀来打算撬掉瓶盖,利真做了个扭转的手势,阿纳恩收起刀,学着把金属瓶盖拧开,抿了一小口。

“……还有人用黄金付账?”利真本来想说你们恶魔怎样怎样,后来想想自己好像没资格这么讲,于是闭住了嘴,改说别的:“也没见你拿出黄金来花啊。”

“我的黄金都是给我师父留的。”

“他去哪了吗?”

“他死了。”

曾经的同行,甚至是猎骰者这条鲜血与黑暗混杂的产业链上下游都知道萨然多尔的死是阿纳恩心里没法痊愈的一道伤疤,他的同僚会小心翼翼地不去提起,对手中的一些则会不遗余力地揭疤撒盐。人们大概都觉得这个阿纳恩·阿尔坦尼可能是小时候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穷怕了才会如此爱财如命吧。可是谁会想到,直到今天,曾经身边日夜发生以至于让人熟视无睹的事情全都变成了古老而失真的传说,阿纳恩才得以讲出自己竭尽全力疯狂敛财的原因——

“我没有父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的。他教我很多东西,让我能在世界上立足,我不懂别的,我知道钱是好东西,拿到钱的时候我们都会很高兴,但是我不知道想要报答师父,我到底需要多少钱。”

利真用手指顺了顺银白的头发,咀嚼着阿纳恩的话,话里面有很多问题,比如报答养育之恩为什么要用钱,比如为什么要把巨额财富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攒着,他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问,于是就没有问。而阿纳恩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

“他死了,但他会回来的。”

言罢,瓶中的酒被一饮而尽,阿纳恩学着流浪汉的样子,把酒瓶在地上惯得粉碎。透明的碎玻璃四下飞溅,在城市路灯的照耀下,闪烁如同破碎的金块。



评论

热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