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利维亚】归于星尘#5
第五章
也许波金娜确实命不该绝。在她彻底无路可逃之前，传送信标终于接收到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何人发出，但确实可以进行传送作业的信号。
谁知道她手里最后一支信标偏偏就是造就被淘汰了的、没有内键坐标的旧版本传送信标呢？谁也不知道，情况紧急，她自己也没有想过。
自己还是有些太粗心和鲁莽了，各种意义上的粗心和鲁莽。
粗心倒是可以检讨，但是说到鲁莽，在当时的环境下，那不明来源不明位置的信号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它倒是还有一线生机，抓不住可就真的壮烈了。
现在，就现在，她必须打起精神来面对眼前新的状况。
那酒蓝的大海咆哮翻涌着，仿佛要吞天噬地，把一切都轰碎，卷走。海面中央的巨大旋窝更是狰狞可怖，那海水不停地被卷入深不见底深黑凹洞之中，再也没有出来。通天贯日的雪白的光柱裹挟金色星华从深黑凹洞之中喷薄而出，击破厚重的云墙，又消散在碧蓝长空之中，仿佛一柄光之战枪，直直地贯穿整个哥利维亚。
那壮阔无比的场景与轰鸣不止海流波涛之中，波金娜忘记了自己从出现在这里到现在都一直是悬浮的。这里仿佛有着极为浓厚以至于能把人体承托起来的魔力，但是……那魔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耶密苏鲁。”耳畔的低语这么说道。它又说了。到底是谁说的。波金娜从来都不知道。那怕这个名字她已经听过好几次，但——
等等。
名字？
这是个名字？
“耶密苏鲁”是个名字的想法突兀地撞进了她的脑海之中，事情看起来像是有了什么转折点，什么线索——但也不过是乱如团麻的事态里一个末端卡死在纠结之中的线头。
可那毕竟是个线头啊。
“耶密苏鲁？”波金娜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远方的光柱震颤起来，海水与天空也随之动摇。无数星屑轻盈若无物一般，与那光柱游离开，在空气中飘荡。
女法师尝试着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在这个奇异的漩涡、云墙与光柱之间，也许是重力已经不复存在，又或者是什么未知魔力的承托，波金娜自如地朝那光柱飞行而去，在星光中穿梭。
星星点点的光屑往她身边聚集，越来越多。她看着自己周身晶莹剔透地飘舞着星尘，少女心突然爆炸，在里头转了个圈。
这一圈可转得好了。无数的星尘凝结起来，汇聚成两根光之军刺，一左一右地倾斜着贯穿了波金娜手腕与掌骨群相交的位置。她确认自己听见了那些舟月三角豆大小头状钩的破裂声。掌骨与腕骨被贯穿的力道是很大的，以至于她在半空中被震得失去了平衡，但是不疼，也没有血。
光刺顷刻间便消散了，波金娜双手手腕上留下了几点印子。那印子就像普通的痣，只是颜色比肤色要更白一些，实际上并不显眼。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离奇得没有边了，所以手腕上再来几个白色的点子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光柱已经不再震颤了，它周围的星尘也稀薄了许多。
可是波金娜到底也不知道“耶密苏鲁”到底是个什么。不过刚才光柱突然震颤，好像就是因为她说出了这个名字吧？那么再说一次？
“耶密苏鲁。”她又说。
一秒。
两秒。
三秒。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海面依旧翻涌着，光柱通天贯日，突破云墙，消失在天际最深最远的地方。
真是没劲。我还是想办法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吧。她想着，在半空中一转身，试图引导一个传送法术。
正当女法师进行定位的当儿，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波金娜只觉得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周遭的景物被罩上了一层毛玻璃一般稀薄的雾气，纱也似的雾气变幻起来，翻涌的大漩涡突然变得暴怒，光柱闪烁着，最终像过了开灯点儿的魔法灯一样叹息着熄灭了。
四周陷入了一种深蓝与紫罗兰色混起来的色调，云透着点灰，海擦着点黑暗，唯有翻涌的云层与海浪之间那么一点天空，被不时劈下来的惨白闪电映出一些本来的颜色来——暗色的，红的，好像血一样。
波金娜在这环境里，耳朵静得嗡嗡作响。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哪怕她从小就在时空研究所观摩各种各样的时空裂隙，或者透过裂隙去观察别的世界，那些世界有的伫立着被纸片般黑荆棘爬满的铁锈高塔，有的目之所及全是令人浑身发冷的紫色，但从来没有哪里像现在一样，沉重，压抑，可怖，一切都在翻滚涌动，却没有一丝声音，如随时都要爆发一般，却从来没有爆发。
她不确定这里还有没有时间在流动，或者说她已经不确定这里到底是哪里了。
忽而远天的边缘亮起了暖色的光，也许是航船，也许是——来不及也许了，两道灼热的火焰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如果不是波金娜紧急地闪现躲开，此刻恐怕早经尸骨无存。就在刚才火焰喷射而来的方向，云气忽然被搅散，碎云之间有巨人从海中拔起，那强健无比的男人手持双刃大斧，那柄战斧硕大无朋，波金娜远远地看着，还以为他手里擎着一头巨龙。男人踏着滚滚波涛而来，伫立漩涡旁边，海水撞在他的身体上，发出轰然巨响。
深不见底的漩涡中似乎存在着什么，他，要不就是她，或者是它哼出了含义不明的一个长长的音节。
然而此时又有一头赤红的猎豹踏浪而来，豹子嘶吼着，几乎所有的云，雾气，雷霆与闪电都收敛了威能，呜咽着束在天边，不敢在滚滚黄沙面前造次。双面六臂的艳丽少女侧骑在豹子身上，每只手中都捧着不同的法器——这又是谁啊！波金娜也不晓得。少女与那巨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尽管波金娜并不认识此二人，在他们俩中间的她又小得可怜，可波金娜还是感到了一丝尴尬。
这尴尬并没持续多久便被彻骨的寒气给盖过去了。俊美青年长袍翩跹，袍角掠过的海面都纷纷被冰霜凝结，形成一条霜色的长路。他身后簇拥着无穷无尽的恶魔仆从，亡灵爪牙，他们有的挤在那条冰霜之路上，跟随在主子身后，有的低低地飞着，潜藏暗影之中，还有许多——肯定还有许多吧， 他们一定藏在波金娜看不见的位面——
越来越多身形巨大的人形生物聚集过来了，漩涡怒吼着，他们就屹立在飞旋的水流中，像是在围猎一头危险的猛兽。
它肯定就在漩涡里了。那会是什么呢？是巨大的章鱼？是龙，还是——
“耶密苏鲁。”
啊？
是——
还未等波金娜有所反映，漩涡之中便炸出万丈的水箭，直冲高天，把云层撕得粉碎。血红天空赤裸裸地暴露在狂怒的大海之中，又被罩上浓厚的水雾，一时之间天地茫茫，什么也看不得请了。唯有耳边传来一声惨叫，有头狮子被狠狠地击飞，打着抛物线被丢到了看不见的地方。那力道之大令少女的黄沙收敛，震碎了俊美青年的寒冰之路，甚至让大斧巨人的伟岸身形也微微地发颤。
难道这就是耶密苏鲁吗？
这大概是梦。因为现实之中绝不会有此等奇景。不是他，不是她，更不是它，“祂”的存在已经已经超越了上述三者，成了凡人的思维境域之中不可构想之存在。
不知要以何种词汇才能形容祂的身姿。仿佛一百座乔丽雅女神之山才能成为祂的头颅，一千座大斯塔尼斯之峰才能成为祂的双臂，整个哥利维亚的岩石才能构成它的躯干。天空中的星云都凝聚在祂的关节上，至于祂神圣的面容，是凡人不可窥视的深邃宇宙。
“这……这什么啊……”波金娜已经完全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无上奇景震撼了，她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唯有嘴巴忠实地传递出宕机大脑在彻底拒绝思考前出于本能却永远没有回答的发问。
不。
“耶密苏鲁。”
这大概就是回答了吧。那么——这宏伟无比，只一抬手便遮天蔽日的巨像，就是耶密苏鲁了。
是……是吗。那……然后呢？
耶密苏鲁是什么啊？就是这个大石头人？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然后又没有然后了。各种奇特而极富美感的人形，兽形生物与耶密苏鲁战在一处，哀号，咆哮，金铁交鸣之声，一切战争的回响都离她越来越远，波金娜像是被硬生生扯出去的，幻境中的一切都在挽留她，海水扭曲将她缠住，而那名曰耶密苏鲁的巨像只一挥手，留恋于她的海水便被撕成碎片，不再缠绕。波金娜被丢出了幻境以后在原先的光柱与漩涡前停驻了不到一秒，随即又被抛入了不知通向何处的传送裂隙。
“干嘛光可着我一个折腾啊。”波金娜伸出双手来扶住眼镜免得被乱流吹走，却没发现自己双腕处被光刺刻上的白色点子闪闪发亮，盈满了蓝色与紫色交相辉映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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